写此文之前,我曾犹豫了很长时间,“古典诗词”、“诗人”的话题如今早已沦为冷门,实在不敢设想多少人会感兴趣。但对我来说,它们却让我近年来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能够无比充实。古典诗词在多数人看来或许过于偏离现实生活的主旋律,它不能帮你解决任何物质层面的问题,但如果充分接触古典诗词,它却能实实在在地改变你,从内向外,延伸到生活的各个领域。
诗的宿命
关于诗产生于什么时代,有不同的说法,主流的意见是认为先秦时代的民歌已经具备诗的雏形,春秋末期由孔子删定集成的《诗经》被视为最早见诸于文字的诗集。战国末年以屈原、宋玉的作品为代表的“楚辞”形成了对后世影响颇深的南方诗歌文化。到了汉朝,古乐府诗韵律更加突出,节奏感更强,更利于作品的流传。此后经过数百年积累酝酿、探索发展,在五言、七言古诗的基础上,出现了绝句、律诗这类近体诗,最终诗文迎来了激动人心的全盛时代——唐朝!此后,近体诗由于被唐人发展创作得太充分,后人很难超越,于是又出现了同样灿烂的宋词、元曲等。当然,从广义上讲,凡是遵循一定格律规范的有韵文字都可以称为诗,因此,诗文的历史可以说一直延续至近代。而现代的自由体诗由于并未遵循韵律要求,我认为它们只能算是散文的一种,并非诗文。
诗文何用
为什么在中国古代漫长的历史中,有那么多人从事诗的创作,那些瑰丽壮美的诗篇何以被不同时代的人传诵,至今不衰呢?
汉人历来讲求“文以载道”,就是说,文字除了日常生活交流的作用之外,还要起到思想文化的传播与发展的作用。诗作为汉文化的组成部分,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教化作用。
孔子在广泛收集各地诗歌的基础上,删掉大量俚鄙粗陋的作品,最后编订形成了《诗经》。 他留下的都是符合他所处的那个时代“真善美”标准和原则的作品,用以教化世人,配合推行他的儒家思想。
凡是流传千古的杰出作品,或以表达展现作者忧生、忧世的情怀见长,或以凝结作者对人生哲理参悟的睿智而取胜,总而言之,都要能唤起人们对于“真善美”的强烈共鸣。 那么反过来,当阅读品味古典诗词时,通过文字本身的感发与比兴之效用,来体悟并实现品格修养的提升、“仁义礼智”的增长,那么,你也就“始可与言诗已矣”!
两千多年前孔老夫子所谓“温柔敦厚”的诗之教,用意正在于此。
返璞归真
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标举“境界”说,认为但凡优秀的作品必然饱含境界,所谓“有境界则自成高格,自有名句”,而衡量境界的标准则是“真性情”的有无。故而王氏特别推崇“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”的李后主,以及“初入中原,未染汉人风气”的纳兰性德,以其二人不失赤子之心,故能“以自然之眼观物,以自然之舌言情”。 所谓“诗心”,一定要建立在“赤子之心”的基础上,因为孩童的心灵世界最接近“真善美”,一个人要写诗词,首先要保持这样的心质。
某天,我一时心血来潮,从书架中祭出雪藏多年的法宝——《唐诗三百首》,呈给四岁幼子一睹,且拈出其中几首相对易懂的五绝,连读带讲。其中有一首孟浩然的《春晓》,讲到后两句“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”时,我浅解道:“这句话是说,昨天一晚上都在刮风下雨,把花瓣都打落掉在地上了,你说,花儿该多疼啊!所以诗人看着也觉得心疼。”不料这小家伙用余光瞥了我一眼,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那些花儿都渴了,下雨就是给它喝水,它就能长高了!” 我一时语塞,怎么自己从没想过这种解读呢,我们这些成年人是否被尘世起落遮蔽了真性情,从而陷入了思维定势不可自拔?一位老先生听罢此故事后曾云:“孩子是诗的思维,诗的语言,诚如李义山诗所云,‘雏凤清于老凤声。’”信矣! 但我怎么说也是一日为父终身为师,这个故事的结局是,我一挥手,言道:“你也该给我喝水去了,今儿个必须多喝点儿!” 不过现在想起来,似乎我应该说句“儿也,始可与言诗已矣!”才像个样子嘛!看来自己与“温柔敦厚”的诗之教境界,还差得远矣!
尾声——寻找心中的小豌豆
还是这个小家伙,在更早些时候,不足三岁的他清晨醒来,开口第一句就是“小小豌豆豆豆弯”,惊诧得我半晌无言,虽然简单,却挺有趣,于是,我想了几天,补上了后面的词句,凑成完整的一阕。
“渔歌子:小小豌豆豆豆弯/薰风酥雨护援樊/朝饮露/夜恬眠/ 清香一点驻心尖。”
明天你写不写诗词,太阳都会照常升起,但多一个写诗的人,多一个读诗的人,就多一份希望将这个世界的真善美,一代代地传递下去。 如果更多的人“贫而乐,富而好礼”,我们应该会更有幸福感吧!